皮休休

光榮之後 - 霸图篇(三)

    “什么？……好吧……我知道了。”张新杰听过林敬言的提醒实在一头雾水，虽然说不上是敷衍但他仅仅只是记住了这些话而没有思考当中的逻辑。他在距离山路上一处平望台终于看到了韩文清的身影，对方却是一动不动，正好符合GPS上的显示。

 

    张新杰渐渐靠近对方，动也不动的身躯使他有种不熟悉的错觉，不过他依然保持冷静的态度呼唤方：“文清，找到张佳乐了。”“……新杰。”韩文清回答的内容和往常并没有违和，但是语速及态度没气势了好一大截，张新杰马上就猜到了他正处于的困难。

 

    韩文清……喝醉了。

    这并不是张新杰第一次碰上的状况，让他感到棘手的是山路的环境，靠他一个人来搀扶韩文清下山是有危险性的。既然林敬言和张佳乐二人已经说过他们正在赶过来，那他就和韩文清在这儿等待吧。

 

    “新杰……不用管我……”韩文清喃喃低语道。

    “我们留在这里等他们过来。”张新杰也轻声回答他。

韩文清无力地摇头，“说……你想要我怎样配合……”

    “文清，你所说的是……？”张新杰听不懂韩文清的意思。

    “霸图……”韩文清的答复令张新杰更加头痛，韩文清看来是在说醉话……

    “别…再想了。让头脑放松一下比较好的。”

    张新杰看他摇摇晃晃的急忙抱住他的身体，韩文清的身驱非常强壮，让张新杰相对纤瘦的驱体来支撑有随时塌下来的危险。他看向韩文清的脸，此时二人的脸靠得很近，张新杰看到非常清楚——

    韩文清的眼里反射着并不明显的泪光。

    张新杰认为他心理上并没有哭，更加相信是酒精的影响。这些年来张新杰与韩文清朝夕相对，光荣或是失落的时候都待在一起，这对形影不离的好伙伴，却都从来没看过对方哭泣。

 

    面对这么陌生的韩文清，张新杰有种若有所失的感觉。

    “新杰……谢谢你……”韩文清又轻声说道。他无意识地把头埋进了张新杰的肩膀，双手紧紧抓住对方瘦削的手臂，呻吟道：“霸图的……靠你了。”

    “不用担心。”张新杰毫不犹豫答允了。

    张新杰眼角一瞥，看到队友二人终于到来，马上抱住韩文清扶他站起来。当三人顺利把韩文清送下山，这一天的灾难终于也顺利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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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唤韩文清恢复意识的，是轻拂着他脸颊的微风。这一浪又一浪和煦的风吹散了他原有的怒气，给了他唤醒神智的余地。同时间，他也嗅到了熟悉的气息，这份熟悉感使他更加安心地睁开双眼。

 

    “新杰……这里是哪儿？”用手擦了一把自己的脸，韩文清语带刚睡醒的鼻音询问对方。他正卧躺在长椅上，而脑袋就恰恰枕在张新杰的手心，睁开双眼时看到的自然是对方的胸膛，是近得将耳朵贴下去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的距离。

 

    韩文清绝对不是个矫揉造作的人，不过他有时候是真的很佩服张新杰那种给人安稳可靠的感觉。对于韩文清来说，他是被自己的使命感驱赶去成为一座属于霸图的“靠山”，非常理所当然，也义无反顾；张新杰的可靠就并不出于这些义理，而是他活得很纯粹及理性，比起嘴上对“一如既往”念念有词的自己更来得坚定不移。

 

    但是想到自己是不是要把张新杰当作“靠山”了，他简直要对自己嗤之以鼻。

    “这里是近山脚的一个休憩处。他们正回去宿舍取车过来接你。”张新杰如实把情况报告给怀中人，对方却不太愿意领情，回话说：“不用了，我睡过了现在没事。”边说边挣开了张新杰的怀抱，重新站在平地上。

    韩文清掏出了电话，拨了通电话给张佳乐，说罢状况后得到了对方的理解，又挂上了电话。

    “我还想上山走走。”他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就往前方迈步，而张新杰什么都没表示也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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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眨眼间二人就已经爬到矮山上的一座小亭，亭内一个路人都没有。薄暮时分的山景有着另一番的美感：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山水景观在模糊之中超越了相互的界限，再没有你我之分，而湖上的水准线也不再一气贯通，显得虚幻而渺茫。

 

    俯瞰山岭之际，令人霎时想到，尽管有再美丽的风景也还是乏人问津的话，怎可能不感到惋惜？气势磅礡的山脉，缺乏了观众，气势却依然永不磨灭，反倒令人更加感慨大自然的美丽。

 

    “觉得美吗？”韩文清问站在自己身旁的张新杰。

    “有种日薄西山的美。”张新杰给出的答案也太悲伤。

    “哦？居然这样子吗……哼，这样子形容的话这些都没意义了。”韩文清因为张新杰的说法而否定了自己原本很喜欢的美景的价值。

    “我的说法不是这个意思。”张新杰的目光仍旧投放在远方。

    “那还是什么？”韩文清不想猜，直接反问他。

    “我们……快要离开这里。”张新杰的眼帘微微垂下，一脸若有所思，“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首歌。”

 

    韩文清返回了亭中，坐了下来，张新杰也伴随他的走动而坐了在他旁边。亭内光线并不多，昏昏暗暗的空气之中又弥漫着舒适的气流，起了缓和俩人心境的作用。

 

    韩文清盯着张新杰，张新杰又细瞧他，俩人之间的气氛一时变得很亲近而安心，在这种气氛之下就算讲出了和平时不一样的话也看来是被允许的。

 

    张新杰不懂唱歌，只是以诗的形式讲出歌词的内容——

 

    多风光的海岛 一秒变废土

    长存在心底的倾慕 一秒够细数

    每秒每晚仿似大盗

    偷走的青春一天天变老

    只可追忆到 想追追不到

 

    夕阳无限好 却是近黄昏

    高峰的快感 剎那失陷

    风花雪月不肯等人

    好风景多的是 夕阳平常事

    然而每天眼见的 永远不相似

    韩文清依然面向着张新杰，对方于是补充： “只是有点感触罢了。”

    “我懂，我懂……”韩文清垂下了头，盖上双目，思考着要怎样回应对方。张新杰静心等待，也低下头注视起自己的双手，细细互搓它们。

 

    等待片刻，韩文清终于吐出真心话来：

    “果然是…败给了自己，他妈的。”

    “还在为敬言的退役感到内疚吗？”张新杰平心静气地问。

    “要想的还多着吶。”韩文清答。

    “经过这么多年依然会对分离感到伤感……不过也正如歌词说的那样吧，夕阳每天都会发生，但我们对此的感觉就算再经过多少个十年都不可能变得麻木。”张新杰说的话有着一番谈论人生的诗意。

 

    “新杰……你怎么看叶修的退役？”韩文清把话题一转，说到了另一个退役的人身上。

    “嗯，第二次了呢。另一位魏深也是，他们那一帮人的做法真的很令人出乎意料。”

    “嗯。叶修第一次退役的时候，我以为他怕了。但是这一次退役，我想不通。”

    “听说是家里的问题吧？”

    “我说想不通的是指，他想要得到的是什么……冠军他有过了，既然知道自己要回老家，就算再拿冠军也没法将职业生涯一直经营下去……”

    “这点我不清楚。不过我认为……无需要比较。”

    “比较？我和他？屁！怎么可能。”他矢口否认，斩钉截铁地。

 

    “第四季我们打败嘉世时你说过的话，我还记得很清楚。你认为叶修被你追上打败是正确的，而你也认为叶修也必定卷土重来将你击倒。不断地超越对方和被别人追上才是职业选手拥有的生涯。”

    “是这样没错。我说的一如既往也就是这个意思。”

    “所以才需要改变去迎接不同的挑战。”

    “我们当初就共识过的。”

    “嗯。”

    “……辛苦了。”

    “什么？”这不是我跟你说才对么？张新杰疑惑。

    “哼，难道我就不知道自己一直以来行事有多冲动吗？没有你来提醒我，早就拖垮了霸图吧。”韩文清说得颇为唏嘘，重复地自嘲，张新杰对这样的韩文清再次感到若有所失——

 

    他果然比较支持韩文清不要改变……

 

    张新杰所理解的改变并不是战术和操作手法这些靠努力能够克服的障碍，而是韩文清的心态。没有一个人能够像个铁人一样永远不倒下，韩文清也不外如是，而最令别人欣赏佩服他的，是他那份不屈不朽的竞赛精神。

 

    当张新杰去建议战队改变风格的时候，他就有担心过韩文清的心态会有所改变。他感受到韩文清开始变得更加信任自己，甚至有依赖自己的判断的倾向，这些都是自己所乐意帮助的；可是要是韩文清要是连自己的执念都不再稳守下去，肯定会感到极其后悔……

 

    每次韩文清对外说霸图会“一如既往”的时候，张新杰清楚知道他承受住一定程度的压力，而他看到韩文清坚守下去的意志虽然会感到担心，但是他更加体会到的是光荣。

 

    和取得冠军时得到的，并不相似的“荣耀”。

    张新杰紧握了拳头，意志坚定地向韩文清许下承诺：“交给我。”

    是非常简单的一句话，韩文清却再一次从张新杰身上得到了鼓励。

    感动？感激？韩文清不知道应该用怎样的词句去刻划这份心情——

    他知道自己不喜欢改变，唯有张新杰令他可以安心改变；

    他不想要改变时，也唯独是张新杰给了他支持让他一直站稳下去；

    落得瞧不起自己的地步时，也是张新杰给予了他尊严。

 

    至少他要坚持下去，保护张新杰的“理想”，保护霸图众队友的“希望”。

成就霸图冠军。

 

    “好！”韩文清鼓起精神大喊一声，拍拍自己的大腿再次重新站起来，回过头望向张新杰也难得地见他莞尔一笑，也就不再带有一丝遗憾，下山回去属于他们的地方。

 

    大气中仿佛又再响起那一首歌，当中承载的思念，随风而漂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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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倘若说烦恼终有解决的一天，那么这天的经历对霸图几位老将来说又是不是一个转捩点？也许他们今天碰上了的事可以解作为“不幸”，但是所有的“不幸”在事情在开云见天的一刻，回首过去，这些回忆其实并不可能是完完全全地丑陋，而他们也肯定是在当时仍然能够看到希望才会一路往前走的。

 

    张佳乐手上已经不存在孙哲平的护身符，碎片？灰烬？它们肯定还存在在这世界的某个角度，变质了也好，还是会在的，只是已经被张佳乐“不需要了”。

 

    这边厢的张佳乐是如此，那么那边厢的孙哲平又是怎样过？

 

    带着劲儿的风中伫立着一个“人”，他凭住这些碎片的连结跨过了空间的限制，来到了B市——义斩战队的休息房间。倘大的沙发上正在入眠的，便是他这一行的目标。那些无形无体的碎片似是泉流般涌过去自己的“主人”，而他就静静等待接下来会接受到的讯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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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中的孙哲平以上帝视角看到了自己，自己旁边坐着张佳乐，而地点并不是义斩战队的训练室，而是百花战队的。他迷迷糊糊的想，这个场景要不就是过去的回忆，要不就是一场纯粹的梦。

 

    梦景中的自己高速地敲着键盘，握住滑鼠熟练地拽动，然而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在靠前及紧缩起来，看来十分勉强，而在他坚持到时间点上的一刻，手终究是停了下来。

   不能停下来，现在可是决赛前夕的重要时刻啊……

    但是，再操作下去，手会不会断掉？

 

    这样想是夸张了事实，但并没有夸大了孙哲平心中的恐惧。

    还是走吧……不可能不走了吧？这个手伤治不好的，想要硬撑下去也拖不了多久。

    现在离开至少就不用面对被迫在场上失误的一刻，繁花血景也永远不会出现失败的面貌。

    那就走吧？离开百花吧？退役吧？

 

    “大孙？你要去哪里？”梦中的张佳乐摘下了耳机，一脸关心地询问他的状况。

    “没啥事，就去喝杯水。”孙哲平逃避讲出真相。

    “嗯，等你。”张佳乐重新戴上耳机，继续操作自己的角色。

    孙哲平偷偷收拾自己的储物柜，在私人物品之中掉出了一个护身符，那是他妹妹在兄长当上职业选手时替他求来的。孙哲平难道可以怪责这道符起不了守护的作用吗？他辜负了支持自己的家人，队友，还有百花的支持者……也许是天意吧？是上天玩弄自己要成为一个穷途末路收场的选手吧？

 

    为什么是他？假如上天要选一个人来牺牲……还是选自己吧！他应该要接受这个已经无法改变的事实。虽然这道护身符自己得来已经无所用处了，但至少希望它可以帮助一个人。他转过身来，看到了张佳乐，于是把护身符交到他手里。“乐，这个给你吧。”梦中的孙哲平表现得不以为然。

 

    画面突然一转，他看到张佳乐哭得很凄厉，他的旁边站着林敬言。

 

    果然这就是张佳乐呢，从以前就一样感情纤细……

    孙哲平这样想着的同时，却好像听到了张佳乐提起了自己的名字？尝试去听清楚张佳乐究竟在讲什么，但前方好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和他们的距离拉远，孙哲平不由得愤怒了起来，连梦中也不能如愿以偿算什么！正当孙哲平这样想的时候，他终于冲破了障碍听到了张佳乐的话——

 

    “那时我除了孙哲平之外谁都无法依靠，现在不一样了。”

 

    孙哲平楞住了。

    这，不正是他自己一直以来想要得到的结果吗？所以他应该感到很安心理得才对啊？

    不对……他这刻怎么反而，感到，呼吸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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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哲平！你没事吧？”孙哲平艰难地睁开眼睛，不止是满头大汗，眼角还挤出了几滴泪水。紧张地唤醒他的是队长楼冠宁。“只是作了个恶梦…”孙哲平强颜欢笑，楼冠宁虽然担心但是也没有多问对方，只是说：“去洗一把脸吧？可能是精神一时紧张了，无须想太多的。”

 

    “嗯，我想也是……”孙哲平捂着湿润的双眼，梦中的情境仍然留在脑海之中，一时挥之不去。为梦境而内疚是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孙哲平催眠自己，这些只是梦境，张佳乐的手机讯息才是真实的。

 

    张佳乐有一群很好的队友支撑他，鼓励他，一起奋斗，一起得到冠军，这些都是如他所愿的。

 

    希望自己，不会再伤害对方；

    希望对方，不要再对自己那么，一如既往。

 

 

    这肯定才是自己真正心意吧？——

 

 

 

—【 霸 图 篇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