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休休

光榮之後 - 微草篇(三)

    转过几个街口，二人走进了一家咖啡厅，找了个近角落的位置坐下。是时候来讨论占卜的结果了，于是乎将塔罗牌取出来，沿住桌面上恰好像座标一样的格子花纹整齐地将它们排列开来。巧妙地餐厅的布置和环境气氛增添了不少魔术特有的神秘气氛，更加令人投入。

 

    纵然得到这股梦幻的氛围衬托，王杰希要细说的事并未带有半点虚幻的色彩，反之是非常切入现实的问题。在讲述一切关于自己的战队的事之前，他告诫自己，从来都会对自己的战队忠心，对自己的队友抱有信心；无论遇上什么难关，他这颗坚决的心都不会动摇。

 

    关于他和微草之间的故事如此这般地展开——

 

    “微草败给兴欣的那一场，我想你已经看过了吧？在那一场里我是第一个退场的，他们在没有我控场之后的表现就不多讲了。从“月亮”这张牌想要暗示的是他们再次面对这种情况感到害怕和不安，怕自己没有足够的经验去应付，在还没有足够的尝试之下就已经恐惧。

 

    大家都一心一意为了微草的胜利而努力，“女祭司”这张我认为是指他们都想创造出属于自己的风格，不愿意受到前辈们留下来的风格影响，融合成为不同于昔日但是依然出色的一支队伍。他们的内心都有自己的智慧，但可惜他们认为在外人眼中…我想……”

 

    王杰希稍作停顿，合上眼睛，继续说道：“……只看到我。他们的努力被无视了，别人只认为他们不够好。”

 

    他指一指第三张牌，又继续讲下去。

    “我的理想状况是——希望在自己退役时他们可以独当一面，为微草再次夺下冠军…”没等王杰希讲完，黄少天就插了插话，说道：“你想在退役前再拿一次冠军吧？”王杰希摇头，“我能帮助他们夺得一次冠军就好，我是这样想的。”黄少天托着自己的下巴，思考王杰希这番话的含意。

 

    这正是所谓的“主观色彩”嘛，破绽大露仍慒然不知……黄少天心里暗忖。

    他以自己在蓝雨的训练经验来看，包容队友短处的做法与其是像王杰希这样子说的话，就根本等同于小覤了他们——不，应该说这是他单方面过于呵护。又试着想，他一方面对队员毫无保留地贡献自己，一方面却将自己从他们之中抽离……团结要是这么简单的一回事，那倒不如将一切都白纸黑字地列出来，粗暴直接地执行。

 

    这些分析指向的结论是，无论王杰希的统率能力再高，他骨子里还是不太合群的一个人。

    原因无非是他将一切理想化得太不真实了……

 

     ““世界”这张牌是从大体方面看事情的，是张光明的牌。接下来是“吊人”，和我的本意非常的……吻合。你刚才问过我，是不是想要再次得到冠军，当然冠军是大家努力的目标，但是经过这些年后，我已经看得很开了。我对荣耀的爱始终如一，但是我对这份爱的表现方式经已改变，例如比起自己队伍的选手我也非常留意其它队伍的年轻选手，观察他们成长，想象他们在今后怎样改变联盟，都令我感到很振奋。”

 

这是王杰希第一次把自己这方面的想法告诉别人，以往大概有被叶修看出来了，但是他主动说的话这是第一次。他愈说内心就愈感到舒畅，不过黄少天心里早就认定这些都符合他的揣测，没有欣赏对方的想法，还继而挑战对方，“你肯定是……想打回自己的风格的啊？”

 

     “不是的……”王杰希不假思索便反驳，心里因得不到聊天对象的共鸣感而给自己倍添了压抑感。黄少天不理会，更加强调自己的观点，说：“肯定想打回自己的风格的，不要欺骗自己啊！我黄少天就睹这张牌肯定有这样讲！”“给我点时间再去想这张牌的真正含义吧。”王杰希无奈之下答应了，黄少天满意地点点头。

 

     “接着是这张“魔术师”，用在解释问题的过去状况的话，我认为它是指第五及第七赛季，微草凭借努力、实力、勇气等的条件梦想成真，夺得冠军。”说到这点时王杰希知道黄少天肯定会有意见，黄少天也如他所愿说了：”大家都一样。”

    “嗯，当然的。”

    王杰希又指向下一面牌，那张是“命运之轮”。

    “未来的微草……眼下联盟一直在改变，各个战队都在提升自己的实力，这张牌显示这些转变可以成为微草作出改变的契机，我认为是指新赛季会再遇上比较打击到大家的赛事吧。是怎样的转变很难说得准，总之把握当下，尽自己本份才是最重要的。

 

     到了关于现况的这条问题，抽出来的牌是“死神”。这张牌的意思非常简单，指有事情将要结束了。”

     “那会是什么？”黄少天疑惑地问。

 

    王杰希摇头，带点无奈地开玩笑说：“看来好像是说我会退役之类的，但是我真心没有这样的打算啊。这张牌不一定是指这一刻发生中的事，也可能是即将发生的。”

 

    “王杰希…你敢现在退役我会狠狠鄙视你的！”黄少天居然恐吓起对方来。王杰希觉得自己变得愈来愈奇怪了，他居然又因为这一句话而变得安心，觉得这样在意自己的黄少天就好像在激励自己一样……这样子反复的心情并不寻常啊……

 

可恨的是，这张牌的讯息非要一直盘旋在他脑中，始终难免会夹杂淡淡的忧伤，因此他的嘴角始终也只可以翘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而这个笑容看在黄少天眼内更加心痒难耐，愈来愈把持不住想要使对方醒悟的念头。他指向了下一张牌，问道：“那么这张牌又如何？这张是“星星”对吧？”

 

     “嗯。”王杰希自己的心情都管不好了，更加没有察觉到对方逐渐澎涨的心情，又继续说：“用这张牌来说明周边环境对问题的影响是一个好的倾向。意指在危机过后的宁静中出现的星星将带给大家安稳的心境。咳，下一张…”黄少天马上就识破出王杰希企图混过去“危机”的部分，被情绪影响之下不作任何考虑马上戳破他，“啧啧啧啧，居然还对我隐瞒啊！”

    王杰希也气得非常直接地反驳说：“毕竟是战队内部的事，微草又不像蓝雨那样可以坦露长短处。”黄少天非要回击他，“你还真以为大家都不知道吗？肖时钦不就复制了叶修的打法击败你们啊？！他们还创作了句“成也王杰希，败也王杰希”啥的你都不懂反击？

    你敢说你不知道？很没种啊你？”

 

    黄少天愈说愈过份，王杰希深呼吸一下， 

    “那么就请你们直接来击倒我。狠狠地。”

    抛出了这样的句子，反讽的语气非常冷淡。

 

    黄少天还想再要跟他理论时，哪想到正视对方的脸时反而是自己被吓倒——

    急忙之下一把抓起桌上的抹手纸往王杰希的脸擦拭，平常温文有礼的王杰希也顾不上礼仪冲着他吼叫，“你在干什么！”

 

     “你……”黄少天真的、真的无言以对了……他很想直言“你都被我捕捉到了一副想哭的表情了啊，难道你自己真的不知道吗？”……王杰希，怎么你就偏要这么倔强？

 

    从解释这盘占卜开始，王杰希的心情就随住解说而渐渐变得沉重，又加上傍晚时微草队的突发状况，心情根本完全没有平复过。黄少天不是没有发现到，但是他无法阻止自己“发掘”下去的冲动，愈捕捉得多对方的感情变化，就愈难不去想要怎样一一了解个究竟。他本来就不是存心来揭发王杰希的弱点，相反他只不过是……对朋友的事感到在意了，就想知道得更多……

 

    他的队长喻文州就曾奉劝过他：“学习视而不见可以免去大部分的麻烦。”黄少天当时要对这点作出回应时就已经先对自己没信心，尽力而为也好，实际上很难执行啊！

 

    王杰希很会装，从认识他的第一天开始黄少天就已经知道，但是当与对方相识得更加深入，他就愈察觉到对方在大多数情况下反而更像是忍耐，而这些情况又会被其它人误会为冷漠。至少他现在看到是王杰希自己的想法太消极啊！他或者可以劝上几句话……黄少天觉得整件事都出错得很离谱，但是此刻若然要顾虑对方的心情就不能再单纯地“有理直说”……

 

     “杰希……对不起……”

    黄少天一脸委屈，终于是选择了弃械投降……

     “……啊？啊！?”

    王杰希想不到黄少天居然向自己道歉了，才意识到自己的话伤害到对方，连忙反过来道歉，

“不是这样的……少天，对不起……”

 

    他哪里是为了黄少天几句话就想要弄得他难受了？

    王杰希没想太多就微微握住了黄少天的手背轻扫，这是属于王杰希安慰重视的人的方式。

 

    “我今天……都已经被你打败了……”

    不懂得王杰希这番话的罗辑在哪里，黄少天只觉得……面对这人……开不了口啊……

    “…………”

    二人一时陷入了有点尴尬的状况……

    …………

    …………

     “你…你说下去啊！！”黄少天被这样意外的温柔对待搞得有点害羞，赶紧再来打开话题，王杰希的脸也微微刷红了，睁大了一双大小眼，这个呆然的脸在一天里都不知道出现过多少遍了，然后总算回个神来，才再来补充刚才黄少天对他的质问，“那场我是故意不让队友来支持的，那时候把心一横就牺牲自己来制造一个成长的机会给他们……”

    根本是同一番的话！褓父的想法我都懂得了！

    黄少天这次不再质问他的做法，换作一副真诚的态度，“那真是，辛苦你了啊！”

    王杰希眼见自己的说法终于得到了对方的认同，脸上难掩喜悦的心情，“不会辛苦的，谢谢啊！”

    “所是这张牌是好事！应该高兴的！”黄少天又哄对方说，王杰希也相信如此了。

 

    “下一张、下一张……是……唔……”这项专门的技艺始终是需要由专家来作答，王杰希不等黄少天瞎想，直接替他接下话说：“这张是“审判”，一般指会收到外来的通知或机会而作出不一样的选择。不过……”王杰希紧锁眉心，“我有这方面的愿望吗？没有，至少真的没想过。”

     “看来有很多未知之数啊……”

不知道占卜的灵验度有多少成，黄少天也没法凭空想象什么结果，就静观将来的变化来推断占卜效果吧？

 

     “来到最后一张咯——呵呵……”黄少天摸着下巴，不怀好意的笑声惹得王杰希一脸鄙视，”咳咳…这张”恋人”不一定是用在爱情上的。”王杰希严肃地澄清。“但是…也不是没可能啊？”黄少天双目直勾勾的盯着他，有如紧咬全猎物不放的猛兽，但他这一套放在王杰希这种心理质素特强的人身上又哪会奏效呢！

 

     “能碰上可以让我真心真意地付出的人事当然是最好的了。”王杰希最后这样总结占卜，结果还是说顺应本心去做就是最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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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占卜过后咖啡店也马上到了关门的时间，离店的时间刚好是凌晨十二时，他们手上还带着刚才买下的荣耀限量版可口可乐。马路上的行人寥寥可数，走在被昏暗的街灯照得迷离的路上，王杰希才有从局促的环境中解放过来的舒畅感。难得今晚的云雾比平日来得稀薄，他还可以只凭肉眼就看得到悬挂在夜空的星星。

 

     “王杰希…”他被黄少天轻轻的呼唤叫回了注意，扭头注视对方。从黄少天的视角只看到王杰希的侧脸，因此看不到的那一面是正被埋在灯光之下的，而剩下比较黯淡的一面黄少天反而能看得清楚。黄少天很少有这种感触：没有偏颇的大小眼，没有过份修饰的光芒，更没有需要再遮掩的神情。

 

    他觉得这样很顺眼，很好。

    也许有人天生就注定要站立在光芒之上，但亦总有一天可以找回自己阴暗而赤裸的一面吧？

    黄少天，可惜，他已经没有再多的时间可以仔细观察了。

    作为“这个程度”的朋友，他已经作了最大的一番努力，剩下的，如果有一天王杰希会把他视为更要好的朋友，就等他来告诉自己吧。

 

    “怎么了吗？”王杰希歪着头疑问。

    “咱们打的吧，我是时候赶去机场了。”

    “这个时间？怎么会…”王杰希惊讶。

    “嗯，赶着回去还能在训练前睡一点点呢。”黄少天拿起手机一边刷着打的APP一边回应，“蓝雨的人当然不能疏于训练啊。”

    “那为什么还要陪我……”王杰希头一次想问清楚黄少天的心思，对方却不让他说下去，“别说了，赶紧点儿吧，时间有点紧张了。”“我来驾车送你去机场。”王杰希紧张起来态度一下子变得强硬，黄少天再次不等他说下去就反驳他——

 

    “你还发着低烧啊？让病人来驾车非常危险啊你有意识到吗？”

    “就算你愿意和我共赴黄泉我也不会奉陪啊？你我都要活得好好的继续比赛下去啊？”

    “又来通宵你是想要明天又在小队员面前再表演一次晕倒是啊？”

    “既然没有队友能够依赖，就多关心一下自己呀！”

    要是你还记得自己有朋友在关心你的话——

 

    不让黄少天说下去，计程车比预期中要快得多就驶到过来。车子飞快地开过去王杰希的住所，黄少天快速取回了自己的背包便再独自跳上车继续前往机场。整个过程中王杰希都讲不出任何一句话；他知道黄少天赶时间了所以认为自己不应该打扰到他，还有就是，他发现自己还有很多话想跟黄少天问个清楚，一时间根本挑不出最值得讲的话。

 

    王杰希回到恢复了冷清的家，自个儿陷入了沉思，回想今天他们之间发生过的事，回想俩人之间的往事……

    他在这一刻，最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情是“不忿”。深深的不忿……

    反问自己，他们真得上是“朋友”吗？可以不只有挂上“对手”的名义吗？

 

    不惜放下蓝雨训练过来找自己的黄少天，对自己所作的关心，早已超出了战队的冀望；而使他作出了这个决定的自己，却无力放下身上的责任……

 

    黄少天暗示的极对，他是“蓝雨”的人，而他是“微草”的人；开解他，了解他的朋友，应该是蓝雨的队友；开解自己，了解自己的，亦应该是微草的队友。

 

    自己的队友…

 

    躺在沙发上良久的王杰希撑起身体缓缓坐起身来，伸手取来自己的笔电，接上电源，打开了方士缣和邓复升发给自己的电邮，信里头附了他们写给微草新书的稿子。

    长达十多页的内容里，满载的，是自己和旧微草队员之间，那些曾经发光发热过的友谊——

 

    “…虽然是队长的身份，但是我始终习惯叫他“大眼”。这样叫多亲切的，不是吗？像是每次我们好心相劝他说，不用太勉强自己改变自己的风格时，就会换来他瞪过来的一双大小眼，你说，可不可怕？可怕的是他真的给我们做到了……没有人比我们更清楚，他在那些强迫自己转换风格而苦苦训练的岁月里，作出了多么伟大的牺牲，所以至少，我们希望给他一个”家庭”的感觉，至少在精神上鼓励他，支撑他，正如他为我们——微草而所作出的忍耐及刻苦。…”

 

    “…我认为自己能够在微草渡过自己的职业生涯是人生中最为幸运的事之一。而在其中，能和王队一起努力奋斗，是我认为最值得骄傲的。我在心底里深信，没有人比他更爱荣耀，没有人比他更加拼命地为了战队而奋斗着。队长，你这份对荣耀的热血之心，我相信新一代的微草队员肯定也能被你的精神感动到的！…”

 

    王杰希的视线被眼框里满溢的泪水糊成一片……

 

    “……我特别想让微草的支持者们知道，我们微草战队有的不只有夺冠的实力，更难能可贵的是拥有最耀眼的友谊。王队对每个队员的关心及付出，你从他的脸上可能看不出，但是在我和其它队员退役之后，回想过去训练时的种种一切，总是能够发现到很多很多细微的安排。我们知道这些安排都不是他的本份，而是出自于他对我们的温柔。”

 

     “微草永远是最棒的战队，永远是我们的荣耀。希望在我们退役之后，这番话仍然具有意义。”

 

 

    窗外依旧有着微风吹拂小草，夜空依旧有着星辰看守大地，王杰希在这些恒久不变的美丽之中，并不孤单地放声哭泣。

 

    这个晚上他不想入睡，他知道自己明天还要提起精神肩负队长的职责，但他现在只想放纵自己！他想要马上写出自己的那份稿子，把自己对微草和荣耀的爱倾泻在文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