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休休

光榮之後 - 蓝雨篇(三)

    “压力……山大啊……” 

    得知黄少天在网游找到了喻文州而走到公会部的郑轩，在了解到此时的状况后，吐出了他这句口头禅。不只有他，同场的黄少天及公会成员都感到非常惆怅。比较上没那么紧张的，是在人事上没那么多人生经验的卢瀚文。 

 

    “黄少为什么不让我来跟队长讲话呢？队长那么疼我，他有可能会告诉我他自己的想法。”卢瀚文不理解地问。“不是我不行的……文州肯定是希望我来跟他沟通。”黄少天罕有地烦恼。 

    “为什么啊……”卢瀚文一心想帮助他们，听到这种答复自然难以接受也不明白，又再追问。 

    “因为……这是我和他之间的默契，当中的意义很难解释。小卢长大了自然会明白的，就听我的建议别问太多吧。”黄少天不认为卢瀚文会明白，只是用一个尊重队友的态度去回答。黄少天的言下之意其实幷不难懂，只不过是说出来也许会令一些人心里不舒服；喻文州心中真正的密友，事实上就只有黄少天一个，因此黄少天若找来其他人的话，喻文州可能会对他感到失望。正因为黄少天知道喻文州的包容力很高，所以一直也认为自己必须同等对待对方，这样的友情才显得公平。 

 

    黄少天记得很清楚，今早对方还来过房间看自己啊！和平常并无差别……就算是前几天的假期里也和平时没两样……反而黄少天是记起了，昨天早上在机场时对方曾接过一通电话，他不知道来电者是谁，询问喻文州他也只是轻轻带过去，还额外告诉他王杰希病倒了。原以为他是从哪个朋友的口中得悉王杰希的消息，结果今天问大家他们都不知道这件事！所以也不知道那通电话是谁打来的…… 

 

    文州这次的行动肯定是和那通电话有关的！ 

    黄少天当然知道自己再想半天也不会得出任何结论，但是不想又不行，真是烦人啊！ 

    “各位大人……你们还有什么需要我们公会帮忙的吗？”站在旁边甚久的春易老终于按捺不住开口了。他虽然感到很无奈，但是因为对方是大人物，他们公会还是有义务对他们务求必应。 

 

    不过比较下来，春易老反而是有点可怜蓝河了。因为刚才黄少天为了能直接和魏琛对话，卧底的身份已经曝光得太明显，根本没办法再混下去。也就是说，这个角色已经再用不上了。而蓝河也就是硬生生被他们战队的骚动拖累，被迫放弃了自己一直以来经营的这个地位，可谓是前功尽癈。 

 

    “啊……对不起，打扰到你们了，不如说你们有什么需要我们可以帮忙当作补偿?。”黄少天歉意得很，一旁的卢瀚文就走上前走到蓝河前面，代表队友向他道歉，说道：“博远哥哥，对不起我们害你的角色不能使用了……请你原谅队长可以吗？”小孩子的眼神天真而真澈，蓝河就算再难过也不忍心拒绝他。 

 

    “没事的，重新来过就好了。”蓝河勉强地笑说，“其实本来就要找其他人来代替自己，现在这个结果反而来得更干脆的，所以也没差了……真的。” 

    “咦？为什么啊？蓝河哥哥这个角色玩得很好啊？”小小的卢瀚文又问。 

    “因为……”蓝河看了一眼旁边的春易老，有点尴尬地说：“因为我太投入做卧底的角色了。” 

    “投入是好事啊？是太累了吗？” 

    “也有点吧！有时会有错觉……自己是属于哪一方都不对……” 

    “当然是蓝溪阁啊！”卢瀚文说这话时非常坚定。 

    “嗯，我知道啊……”蓝河说得有点怯。 

    卢瀚文有感，今天有太多自己无法明白的事情发生，难道年龄差个几年就有这么大的代沟吗?太不忿了，真想自己快点长大啊! 

 

    面对卢瀚文这个后辈的发言，蓝河感到了无形的压力，迫使他自惭形秽起来。 

    很多关注这个年轻选手的人都会留意到，年仅十六岁的他拥有很多选手都不足的自信。他的父母就曾经说过，他们给儿子最大的帮助就是对他参与电竞体育的支持。 

 

    卢瀚文有自己的父母支撑自己，自然增加了自信；蓝河也有多年的经验了，又身为公会的五大高手，怎么现在却来闹没自信呢?他又想埋怨，还不是因为他在这三年间见识过叶修的厉害……不论是自己一直崇拜的黄少天，卢瀚文，蓝雨战队的成员，还是兴欣那些从网游找来的队友…… 

 

    怎么他们这么厉害呢？ 

    公会之间的明争暗斗让他觉得麻木，荣耀冠军的机会也幷不属于他，难道说他就只能退回去做带带新人这些锁事吗？自己还觉得逃避现实可以乐在其中，岂不是太逊太没大志了？ 

 

    自己明明是这么忠于蓝溪阁，蓝雨的，他却在质疑自己的贡献配不上这个地方，真是…… 

    蓝河黯然地低着头，幷没有察觉到春易老走到自己的旁边坐了下来，直至听到春易老低声对他说：“重新再来就好。” 

    蓝河听到春易老这一句话，连头也不敢抬起，喉咙像卡住了硬物一样，颤抖着说：“我……不想再做卧底了。” 

 

    春易老不希望给蓝河太多压力，但是他始终必须要问，“嗯。接下来做什么？” 

    “什么……都可以。”蓝河的回答令春易老更加担心。 

    以蓝河的技术，对公会的贡献和人格来说什么都很好了，他怎么还要这样迫得自己难受，春易老实在不懂……“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吧，好好考虑清楚。”表达了鼓励，剩下还能给对方做的就只有摸头了。接下来的，蓝河都得靠自己面对。 

 

    蓝河一动不动，闭上眼睛聆听自己的呼吸声。 

    就让他暂时先瑟缩回自己的世界吧。

 

※        ※       ※                   ※        ※       ※                   ※        ※       ※

 

    飞机划过G市的夜空，魏琛睡醒过后伸了个懒腰准备下机，而喻文州则全程在做笔记。魏琛没有理会他在写什么，而喻文州也随着飞行的结束而收起了记事本。 

 

    踏足机场大堂后，魏琛拿出手机想拨给黄少天，告诉他喻文州正要回来，却遭到喻文州阻止。魏琛又无奈了，瞧他一眼，“还要装神秘啊？”喻文州笑意满盈，魏琛也不管他了。一走出了机场范围魏琛就买了包烟，马上抽起来，老烟民的习性表露无遗。喻文州问他要一根，魏琛不想理睬他的要求，只自顾自地走在前方。 

    “要什么烟，你又不懂抽。” 

    “教我啊。” 

    “滚。”喻文州看普他的背影想，大概又是一贯鄙视的脸吧？看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晚上八点多，以平常上班时间来看，已经是下班的时间了。所以……他的确是时候处理真正的工作了。 

 

    他们叫了轮计程车，喻文州对司机报上蓝雨的地址，魏琛挤上了车厢后座，喻文州紧接的坐在他旁边。喻文州在狭小的车上摘下自己一身繁重的装饰，展现他原有的面貌。魏琛这秒钟被在车厢里做起大动作的他赫住，下秒钟的喻文州就更加吓倒他了——只见他突然向司机询问，“司机大哥，你知道这个地址是什么地方吗？”司机大叔回答得也很流畅：“知道，是办体育比赛的地方嘛。” 

 

    喻文州将上身往前靠，与司机大叔靠得近了，又继续问：“知道是什么体育项目吗？” 

    “大叔哪懂得你们这些东西啊。哎，今早一个小伙子说这玩意项目有很多，都记不起他说过什么了。”“没事儿，只是问问。”喻文州重新坐好，魏琛拍拍他的手臀，问他在搞什么，喻文州耐人寻味地说：“是个普通人。”硬是想要特别强调。 

 

    “嗯……”魏琛没有其他话可以回应对方，倒是喻文州打开了新的话题，继续说道：“我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对魏老大你说。” 

    “你……说吧。” 

    “其实我今趟来找魏老大，是有事情需要商量的。昨天早上我收到冯主席的电话，他们决定了邀请各全明星选手组成中国国家队，参与世界邀请赛。” 

    “天啊……你们要冲出国内了啊。”魏琛有点感慨这个赛季才完结不久就有这种大新闻。 

    “他们曾经致电给叶神，想让他来当领队，主席他们都很有共识叶神是最适合不过的人选。可是……他拒绝了，理由和退役时的宣言一样。” 

    “你们不会是想叫老夫来劝说他吧……” 

    “冯主席本来是想请和叶神关系比较好的王杰希去劝说他，不过听说王杰希生病休假了，所以便把这个责任交给了我。我想了很多关于叶神的种种事迹……果然自问比不上他，也没法理解他的心态。至少……我没法明白过来，为什么他还能接受为了“回家”而退役。一个不愿意让他继续打游戏的家，他为什么还要放弃自己的意向回去?他不是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事业和安居之所了吗？在这点上，我是真的没法揣测出他的想法，我对批评他的决行为感到非常抱歉，不过我的想法就是这样。” 

    “喻文州……你听我说……”魏琛听得出来喻文州是在钻牛角尖了，也很理解他的这番思维，比起叶修的事魏琛认为更加需要对喻文州说出为他着想的话，于是便说道：“你不用……和任何人比较。你已经做出了你自己的决定，那就不要后悔一直坚持下去就行。”魏琛所指的不是他们这天发生的事，而是八年前喻文州初来蓝雨训练营时的事情。 

 

    魏琛还记得很清楚，当年仍未成年的喻文州只身提着行李箱过来蓝雨训练营，别人问他父母亲的事，他只说“没有”。就算在营内不断被其他训练生揶揄手速，他还是一一好言相应，容忍了所有看不起他的人，也从没说过半句怨言。要有这样的决心，肯定是经历过惨痛的经验，魏琛尽管从未

过问，也能猜得出一二。 

 

    “抱歉……可能是我讲得不清楚了。”喻文州当然意识到魏琛的弦外之音，但正是因为他知道魏琛比起其他人都要了解他，于是也讲出真心话来。 

    “我也知道魏老大提前退役是因为我的缘故，知道这是魏老大对自己的体恤，所以我一直都很珍惜我在蓝雨得到的一切。相比之下，倘若叶神的成就也是凭身边的人努力建立的话，至少，他应该坚持下去吧。这只是我个人的观感，我知道魏老大和叶神非常友好，希望魏老大不会介意。”喻文州微微一笑，表面上很真诚和体面，和话中的尖酸刻薄相映成了个对比。 

 

    旁边的大家仍然这么努力，叶修却像先放弃了自己；都支撑过去这么多年了还不足够吗？ 

 

    他是叶神，在第一次退役回来之后对荣耀圈的意义已经完全升华了，他是一个传说，怎能拿别人来与他相提幷论？他能打下去就不能够退役，更遑论是“回家”这样子的理由！ 

 

    面对这样的喻文州，魏琛切实对他没辙——这和对战上做出零错失零空档的他一样可怕……从正面看好像是很有原则的言行，但制造出来的效果却掩饰不了心脏的部分。虽然喻文州的确说得没错，当初魏琛正是观察到他这视死如归的决心，才将机会给他，而输给他后恼羞成怒只是表面的事实。 

 

    魏琛知道自己是没法置身之外的了，不过他有一句话必须问清楚。 

    “如果老叶真的听老夫所言回来，你面对他时，你会有什么感觉？” 

    “那他还是我敬佩的叶神。”喻文州毫不掩饰地回答。 

    “行，让老夫想个办法。”魏琛非常爽快地答应了。 

    “谢谢魏老大。”喻文州就差想给对方来个师徒间的拥抱，但当然并没有这样做。 

    不久后的士就抵达了蓝雨俱乐部，魏琛走在喻文州身旁幷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身份，反而他认

为这个以前让他归属的地方，自己当然还能够光明正大地走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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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喻文州步出升降机门，还来不及反应下就被黄少天扑进自己的怀里，“找不到你真的吓死我了！幸好没什么意外啊！”黄少天边说边捏着对方的手臂，让喻文州知道自己多着紧。黄少天没有担心得呼天抢地的地步，但看到喻文州回来还是松了一大口气的，旁人都看得出他是真的很关心喻文州。

 

    非常满意的喻文州回手温柔地抚摸对方的头，弄得黄少天头顶一阵搔痒，又挣脱开对方。其他队员也都走了出来，喻文州看见他们一众尴尬又疑惑的脸，非常客气地对大家说不好意思让他们担心了，而大家看到他安然无恙也都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大家互相说过晚安之后回去了自己的房间，只剩下黄少天和卢瀚文留下来陪同喻文州。喻文州轻声对他们说：“你们跟我来去见一个人吧。”另外两位点头示好，三人便一起再次乘搭电梯来到公会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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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会部不同于战队部，晚上比日间还要忙碌。三人走进去，眼尖的黄少天马上就看到坐在春易老旁边的魏琛。 

  

    “魏老大你居然跟文州过来了啊！”黄少天又惊又喜，趋前看看魏琛在忙什么。 

    “呵呵少天你来得正好！你过来指给我看，在座哪个人是蓝河……”魏琛挥手招呼黄少天过来自己旁边，一旁的春易老一听到他的话就冲口而出骂起来：“你这样太卑鄙了！”“呵，现在的后辈都不懂得尊敬前辈了！他在咱们兴欣里干得好好的，我来找他是叫作提拔人材。”魏琛叼着无火的烟摆起架子来，神态特别有说服力，看在春易老眼里就更加气人。 

 

    “魏老大不会是想把蓝河带回去兴欣吧……”黄少天想不到魏琛会有这么无耻的打算，自然也是不得认同，想想看蓝河好歹是自家公会的人材，就算对像是尊敬的前辈也不能当蓝河是货物拱手相让啊！只好好言相劝，“蓝河是人材，不过网游里人材可多的是，说不定现在兴欣夺冠后会有很多高手关注去你们那儿吧!蓝河连我们蓝雨的战队都没进，又何以见到适合兴欣啊！而且，他看来也不会再当卧底的了啊！” 

 

    黄少天巴啦巴啦的说了一大堆话，魏琛完全不理会，又说：“你们都没有问过他本人的意见，在替他讲什么说话啊?你们有给他时间考虑么?我看你们是怕了吧……”魏琛又说得没错，当事人都还没有表态他们也不能替对方作主……观察了一段时间的卢瀚文这时才发表自己的意见，“蓝河哥哥对蓝雨最忠实的啊，才不可能被前辈左右到自己的选择吧？” 

 

    “嘛，我在想啊……蓝溪阁当初明明是老夫一手建立的，今时今日怎么你们都把它讲成自己的东西了？我都没有话语权了。也罢……”魏琛作状合上眼睛，摇摇头似是可惜，下一秒却横眉一瞪，态度非常坚决，说：“总之老夫就是需要他，而且有很充足的理由。”喻文州早就知道魏琛在卖什么葫芦，不过他什么都不会表示，只等着看魏琛怎样说服各人。而魏琛的理由也不输道理——

 

    “你们还想再看到老叶打荣耀的话，就让我“借用”一下他吧。” 

    “诶！这是什么意思？” 

    “呵呵，你们很快就会知道了。” 

 

    究竟蓝河会不会答应那就等着瞧吧！应该让他自己来作决定的。 

    魏琛站起来摸了摸卢瀚文和黄少天的头，就像父亲一样疼爱他们，一旁的喻文州依然没什么表

示，等魏琛放开了自己的手时，喻文州才说：“魏老大，谢谢你这么关心少天和小卢。” 

    “没事儿。对了，我今晚待在这里可以吧?” 

    “不用这么辛苦自己啊，长途拔涉过来已经很累了，再打游戏精神很不好的。我和少天睡一间，让魏老大来睡我的房间吧？”喻文州提议说。不过魏琛并不领情，说道：“这里陪我通宵的人多得是，担心个毛吶。” 

    “那好吧…咱们明天早上再来看你！”黄少天说。 

    “去吧去吧！”魏琛挥着手示意他们离开，其余三人也就安心转身走开。 

 

    黄少天和卢瀚文走在前，喻文州走在后头，喻文州还想多瞧一眼魏琛，在转过头的瞬间，魏琛偷偷靠近了他，鬼祟地伸出手掌摸摸他的头，喻文州默默地配合过他之后两人又回到自己的位置，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喻文州会心微笑，心想：要对一个被自己打败过的后辈好，真是不容易啊，辛苦了。 

     虽然他自己并不是刻意想和魏琛保持这种微妙的关系，不过要成就冠军之路是不可能不击败别人的，就算那是自己的老师。八年前的喻文州为了荣耀会这样做，八年后已经得到过荣耀的他也不会有所改变。 

 

    只好这样子吧！他这一辈子都会对魏琛心怀感激，以及更多更多的亲爱。

 

 

—【蓝 雨 篇 】完—